“一天早晨，家主从梦中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大鼠妇。‘太好了，以后可以不用工作了’，这样想着，她又躺了下去。”《家主形状记》，卡拉帕。


一、虫是？

虫是一类常常出现在家族成员身边的神秘生物，从充盈的魔力中自顾自地出现、自顾自地活动。若把魔力比作大雨，虫就像雨生的菌类。

虫的样子并不讨喜。物如其名，是形状如鼠妇的小型使魔。拥有扁平的、分节的壳和许多短小的细腿。不同于鼠妇的地方大概就是脸了。

虫有人的脸孔。与卡拉帕的米嘉内形态类似，在原本生有头部的地方只有一条橄榄球形的开口，从中生出的常常是红眼少女的容貌。有头发，弯下头时可以看见疑为刘海的黑色毛发出现在额头与壳的夹缝里，有的个体头发较长，长出夹缝，像垂落的鬓发遮住脸颊。没有鼻子，只有乍看如鼻子的凸起。

实际上类似年长的家主的形象。年长家主的样子见《女巫与魅魔》的故事。

卡露将虫称为“小小人”“小小家主”或“小可丽丽”。

短粗的眉毛如点画后的引眉，末端延伸，渐变为不分节的长须，像蟑螂。休息时触须自然向后，收拢在身体两侧。也有的个体为分节短触角，在前面不住地颤动。

俯视状态看不见虫的面孔，只能看到一只很大的潮虫在脚下乱爬。前端罩住头顶的壳上有一对又小又圆的黑色复眼。

不会分泌乱七八糟的粘液，喜欢干燥的地方，有洁癖，时常用手摩擦脸颊。所谓的“手”是靠近面孔地方的一对特化足，较其他足短而强壮，尖端分叉，是形似河虾的小钳子。

颜色明快花哨。大部分是落叶色、橘色、柠檬黄和乳白色，灰色或黑色也有，蓝色或绿色也有，总之千变万化。色调有纯色，有渐变，也有不规则排列的几何图形等。不同颜色也会散发出不同的气味，大部分是各类甜品的味道。颜色各异、气味不同的虫聚在一起做着什么的景象，让人想起柜台里琳琅满目的马卡龙或别的点心，只是会动。腹部颜色一般与甲壳颜色不同，但搭配和谐。

说起做什么，虫总是堆叠在某个地方，拱拱耸耸，似乎做着很重要的事。但没人知道是什么，也没人在乎。它们身上好像有奇特的毫无存在感特质，看到它们的族外人就像看见麻雀或落叶那样，基本不会感到有兴趣，也不会觉得害怕；家族成员习以为常，更不会关注它们。

不过，有时候会堆得太高、聚的太多，让人生出类似“狗好像在隔壁扯什么东西”的警觉。但驱散之后往往会发现那一大群的中心其实什么也没有。

腿很短，相比之下壳很扁很大，所以走动时或者如贴在地面飘移，或者如鲎般在地面拱动。尽管如此，还是可以像蟑螂或纸鱼那样快速移动。

大部分种类的虫，在每节壳的两侧生有延伸而出的裙边。也有像球鼠妇那样，没有裙边而较为鼓隆的。虽然有壳，但壳并不像乌龟的壳那么结实。危险来临或“寒冷”降临时，虫会缩起脑袋、触角和腿，紧贴在地面上，部分品种则是蜷成球体。

从顶上看去，比起鼠妇更像海石鳖。

那不也像土鳖之类的东西吗？并不是，因为有许多对足。

虫有智能，会说话。说的话让人听不懂，经常是忽然蹦出的莫名其妙词汇的连缀，如“巧克力挞慕斯”“熔岩炸弹泡芙”“女王华夫饼派”“长寿芙蓉牛扎”“Mi~ra”“Pi～ya”“Pia”等。智能不高，比起这个，更重要的是没有正常逻辑，和卡露相似。

“是低智能版的卡露。”西贝尔·德·格尔鲁切，银勺商会门城分会理事长，如此说道。

“不是。”卡露，如此说道。

卡露似乎可以和虫无障碍交流。

虫的大小依个体不同而不同，最小的只有玻璃弹珠那么大，最大的可以轻松拖动四轮马车。某些家族成员确有用虫拉车或驮东西的习惯。一般出现的正常尺寸，长度介于成年人手掌和小臂之间。

虫会长大，具体原理不明，吃掉东西的品质和数量似是其中一个因素。虫没有生殖行为，可数量会莫名增加，除了在家族成员使用魔法时从外溢的魔力中诞生外，大概也有自行增加群体数量的能力，也许是分裂？

从不同家族成员的魔力中生出的虫，形状、颜色等等都不同，个别家族成员甚至有和平均模样及个性完全不一样的虫：

卡拉帕的虫，形态介于海虱和纸鱼之间，颜色像蒙霜的干海带，诞生时就戴着金边眼镜。多数时间趴在书上，说话逻辑也较为正常。面容是卡拉帕人形状态时的面容。和平均的虫比起来，安静得有点高冷。

西贝尔的虫，是漆黑油亮的球鼠妇形，触须很短，尺寸多为手掌大小，常态化保持球体。面孔和西贝尔相似，个性很冷漠，吃东西很斯文。思考和工作时，西贝尔本人会把它们拿在手里把玩。

文森特（自称千面屋理事长）的虫极扁平，裙边很大，颜色像半金半绿的银杏叶，长着家主的面孔。文森特魔法天赋很差，使用魔法时几乎没有虫诞生。但和别的家族成员一样，往往有其他虫跟在身边。

无魔力的家族成员，如西西和卡露，没有虫。也有的成员，如荷马·德·格尔鲁切和圣克里斯蒂娜·德·格尔鲁切，有魔力却没有虫。后者是温室之家的护理长（部长），经常揪来“野生”虫，消毒后给它们戴上燕尾帽作为助理护士使用。

虫的血液与人类一样是红色，没有可以明确区分的内脏。血的气味像杏仁，半透明，不粘稠。

牙齿锋利坚硬，可以轻易嚼碎最硬的骨头。舌头是体长的三倍左右，细而长，会作为手的替代物用来拿高处/远处/柔软易碎的物品。说是舌头，更像有舌头功能的触手。

虫会模仿他者的言语和行为。碍于其能力，这种模仿大多表现为形式上的杂合、拼贴或劣化后的夸张表演。

有时，一只会挖出一个小土坑，静静趴在土堆后。“Papagae！飞法月几爱！”这样说着，像猫一样炸起触角和头发，弓起身子，对靠近的同类发出“唬唬”的威吓。有时，会故意把得到的甜点放在看不顺眼的虫附近，被吃掉后就撕打：“Mira！还给窝！”然后开始哭闹。有时，会偷窃小物件，被抓到后开始转移话题：“它也在偷凭什么说窝！”如果被回答“现在在说的是你的问题”，就会拼命尖叫打滚（西瓜虫翻过来的样子）。遇见这样的纠纷，其他虫会围过去，学着人类的模样叫好：“死刑死刑！”可当事虫若咬了训诫者并且成功逃跑，又会生出相反的阐释。

虫总在不知何时聚集，不知何时不见。除存在感很低之外，还有随时进入现实底层穿梭移动的能力，就像纸鱼在纸页的夹缝里爬动一样。是身体的机能，不需要刻意做什么，只是在游走中身体逐渐透明、软化，变成泡泡似的东西，顺理成章般沉进地面或其他物里，就此消失；出现时也是，从墙角或书柜缝隙里拱出半透明的泡体，渐渐实体化，喊着“Mira”之类的东西跑到面前。


二、跟从与进食

虫常常跟随在觉得“很厉害”的家族成员身边，将之认定为“主人”，围着她/他/它生活，仿佛婚礼的伴娘伴郎或紧贴着鲨鱼的印鱼。但也会保持距离，如不进入一些私人房间等，以躲避可能的伤害。

被欺负之后会哭很久很久。也会忽然停止哭泣，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跑走。

虫是魔力造物，并非真正意义上的生物，大多不具有正常生命体的稳定性。这种性质让虫时刻“感到寒冷”“感到孤独”，必须靠着聚堆、吃东西、待在同源魔力旁或靠近“温暖的气味”才能活下去。若离开家族领域太久，或长时间落单，很快就将陷入行动能力衰弱的状态，饱受钻心彻骨的凄寒和孤独的折磨。

“Mira，毫冷……”

“毫冻苦……”

“布想死……”

“谁来救救……”

这样嗫嚅着，慢慢闭上眼睛，身体结冰，变成化石般的白空壳。

似乎在“很厉害”的个体身边待着会感到难以言喻的温暖，暂时驱散那种作为不健全生命体的恶寒。“很厉害”的标准非常广，有时是力量强大，有时是占有财物多，有时是拥有某方面天才，有时是掌握权力，有时是生得好看，有时是不知究竟的“味道好闻”“味道很暖和”之类原因。“很厉害”的最高标准其实是“味道好闻”和“感觉很暖”，这两种判断从未出现在家族成员之外的“很厉害”上。

自认为不近人情的西贝尔、常态化思维掉线的卡露和弱气的文森特被虫认为“很暖和”，革命部的西西则让它们感到害怕。

虫会帮主人做很多事。然而多半是自作主张地做。会把找到的“宝石”“圣物”“闪闪发光”“好吃的”等等，带给主人，其实是小石子、玻璃片、漂亮的落叶及死蜥蜴、鸟蛋这样的东西。经过教育还能做一点家务，比如擦地板、处理厨余、清理毯子、拔杂草和抓老鼠之类。

西贝尔会在虫腹绑上拖布，这样它们乱跑的时候就能顺便擦地板。但记忆很差，会忘记禁令爬到高处，把天花板和墙壁拖得满是灰痕。

与部分食底泥生物相似，虫花费大量时间进食，以至于看起来好像总在嚼着什么似的。吃相不雅，也可以说很拼命。除少数品种外，会吃得到处都是。吃东西时大声喧哗，认为这是一种“松弛的表现”。

最爱的食物是高级甜点，其次是中档甜点、普通甜点、一般甜点和勉强能吃的甜点。冰淇淋类和加入花生的种类最受钟爱。肉也喜欢，尤其喜爱汁水充盈的高级牛肉和新鲜的金枪鱼眼沙拉。宝物是咸肉，薄盐，脂肪如膏，无油感者为上。不喜欢蔬菜，较甜的除外。吃大量水果，但不推荐提供，会吃得到处都是。

虽然吃饭过程很混乱，但结果往往很整齐。因为会一丝不剩地吃干净，洒出来的也会吃掉。

吃下去的东西完全转化成同质魔力，维持身体存在并支撑个体活动。“寒冷”和“孤独”状态的虫会快速消耗体内魔力，因此会遭受极致饥饿的折磨，不择对象地疯狂吞吃——这也是为何在孤独死、寒冷死的虫的壳内常发现大量无法消化的沙土和石子的原因。

吃东西时会说奇怪（声音尖）的词：

“马卡浓！”

“公主蛋糕！”

“香蕉太妃派！”

“雪花牛肉！”

“Mi~~ra！”

“Pe~~pe~ro！”

因为爱甜点，又亲近家族领域，所以在各地的Shimiperio甜品店能轻易发现虫的踪影。如果起得很早，到还没开门的Shimiperio前，走运的话能看到多得吓人的，颜色各异、尺寸不同的虫堆在一起，俨然彩色防波堤，趴在橱窗上向店内张望。开门前，店员一般会把卖剩下的糕点放在后街的箱子里留给虫。

KissRein饭店里也有。看见想吃的餐点会挠客人的鞋子，不过会被踢走或被店员赶跑就是了。有时钻进厨房翻找还没混合的厨余，或者偷吃刚刚做好的饭菜。已是家族餐饮业的棘手问题。

各地家族大宅和庄园也有。除驯化来工作的虫之外，管家部的成员不得不定期驱赶泛滥的无业虫。非必要时禁止家族成员在宅中使用高能魔法，如“幻境”“梦海”和“镭射光”。

“虫这种东西，像自作主张生出的苔藓。没人让它那么长，也没人在乎打水时撒下的潮湿能长出那种东西。仅仅因为使用魔力后的残留，丝毫不被设计地，忽然出现在世上，以自己也不理解的、不稳定也不完善的形态。聚在一起取暖、变多，喜爱好闻的气味、好吃的东西、对它好的人，可还是总感到孤独和寒冷。害怕‘厉害东西’的伤害，又受它吸引……是这样可怜又脆弱的生物，不觉得？”卡拉帕·菲兰提托帕·米嘉内·盖尔慕斯·德·格尔鲁切（抱着一只虫）如是说道。


三、离家、服侍与报复

除了被赶走的情况，一定空间内的个体数量过多时，虫也会自行结群，离开家族领地寻找新居所。过程中，大部分个体都会走向“寒冷死”的结局，是简直像旅鼠迁徙一样的自杀旅行。

家族外的虫一样倾向于寻找、跟从并服侍“主人”。这种跟随同对家族成员的无条件追随并不完全相同，对家族成员的追随更多受到芳香质的吸引。

主人可以指使虫做任何事，虫依附于主人生活。它们围在主人身边，替主人开路，用可爱的声音歌颂主人，主人的任何需要都会满足。其实也帮不了什么忙。会围在主人身边说“好棒”“好酷酷”“好厉害”，像猫一样缠着主人。即便因为搞砸了什么被打伤、踩死、虐待死也心甘情愿。若主人以虐待它们为乐，甚至抓住弱小个体送给主人来讨好。

作为魔法生物，虫似乎对外来的恶意或善意非常敏感。跟从骄奢淫逸者的虫，平均体型较大；受到虐待的虫，会变得噬虐；常遭受暴力的虫，凶心也会膨胀。相反，若被善意和温暖包围，虫会一直维持天然无害的状态。

但，世上公认的“很厉害”，大多不是温暖而柔软的东西吧？

若因某种原因，这样的主人“变弱”了。形象、权威、威慑力……无论哪一方，露出片刻的瑕疵，让虫发现，并且认定为是主人“衰弱了”的迹象的话……

以往的所有，都会被名为“青蒜”的活动一齐结算。

“Miya自愿为主人做任何事，真心必须被回报。”

“不是Miya想那样，是被迫的。”

“Mira们有什么错呢？都是主人的错。”

“Miya们把什么都交给主人，主人却什么都没有做好。”

“Gira，享总权，负总责，欠的全还。”

“全都……peri。”

这样的想法开始出现。

虫开始敷衍，有时甚至指使不动。它们似乎有了自己的团体，整日成群结队趴在暖和的地方躺平。若用暴力驱使，会做，但用恨恨的眼光瞥着主人，阴沉沉地嘀咕着、念叨着什么。

这样持续下去，在某个时间点，主人会感到虫的“逼近”。以往，虫会和主人及相关者保持距离；现在，它们开始靠近主人，在主人身边聚集。只是看着，什么都不做。若驱赶，也会逃走，但不久就再次于视线照顾不到的角落抱团靠近。距离慢慢缩短，细细碎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啮啮私语，鬼气森森地窃笑着，像麻雀或蚊群。

午夜梦回，床边趴着一组组红色小圆点，猛然开灯，空无一物，噼啪噼啪的碎步声，像一阵似有若无的冰雹，远去了；晚餐后散步，墙头有什么在说话，喊你的名字，扭头过去，爬山虎的叶子兀自摇摆，什么都没有；上班时，风吹草动，总觉得自己正在什么东西的包围中，时刻被监视和跟踪着，领导好像变得格外喜欢找茬，连同事的眼光也不对劲起来。

家里的东西开始失窃，常用的碗筷不再能找到。茶杯里被扔进垃圾，锅子里掺进沙土。水果和甜品常常减少，做好的饭菜也不见踪影。马车的轴承不知为何断裂，车坐被刮得破破烂烂。窗玻璃出现原因不明的划痕，关好的门窗莫名处在打开的状态。院墙上被泥巴或动物血涂了幼稚的字，写着诸如“全家该死”“全都去素”“小偷”“强盗”“户口青灵”“一个不流”“壁鼠无胰”“摊观污立”“全塞胶亿”“跪全走狗”“倒褪派”“你儿组的学校知道”“你女儿在哪知道”“昨天的聚餐真好吧”“会拜访你的情人”“逃不掉的”“死人埋在哪知道”“走哪条路知道”这样可怕的话。

打开门，屋檐不知何时挂上被咬死的鸟儿；推开窗，窗台扔满垃圾和枯叶。下水道时常被石头堵塞，房顶莫名漏雨。小花园里，种植的花草整片翻起，树根全断。

主人知道是虫在做，然而此时，生活往往已离不开虫的服务。即便下定决心赶走它们，也只会让事情更糟：

“Gira，主人赶走，想让miya们死知道。”

“Miya们没有活路了。”

“Pepera奉献了一声，主人拍恼袋精捡。”

“南到……主人要跑路了？”

“要跑路了知道的。”

虫服侍的“很厉害”往往是各国的达官贵人，而虫又无孔不入，数量众多，也掌握着主人的秘密。若强行驱赶，甚至会利用主人的秘密要挟。

如果矛盾还是没有好转，这种小小的骚扰会越来越大。

有婴儿在家的人，必须时刻看着。虫去找孩子玩，无害的磨蹭、逗弄、舔舐、轻咬，直到……总之一定不能扭头。

有弱者在家的人，没法移开视线。虫会围绕在老人、孩子和体弱者身边，也会刻意促成意外：从老人前面唰地跑过去，绊倒他们，还会咬伤孩子、往病人的药里加东西，用剪刀和锥子戳丧失行动能力者。

它们在制造“虚弱”。在它们的脑中，“变弱了的”等同于“像食物”。它们在制造“惶恐”。在它们脑中，“害怕了的”等同于“像食物”。它们在悄悄地摇晃主人的秩序。在它们脑中，“没办法维持秩序了的”等同于“像食物”。

偶尔有虫发疯，突然撞坏物件，公然咬伤主人身边的人，发动无差别袭击。不过只有个例的情况，很快就会被处理。这一阶段，它们还不敢正面做什么。

直到某天，某只非特定的虫会忽然灵光一现：

“Bazaka，浙逝……鸭破！”

“鸭破！”

“鸭破知道！”

莫名的恨意在虫之间蔓延，很快得出可怕的结论：

“Mira，要青蒜。”

“壁须青蒜。”

“全都还，Papagae！”

“全还。全还。”

“浙事，沾征。知道。”

“Gira，全都……要青蒜！”

它们越来越大胆，公然爬上主人的餐桌，明着抢夺财物，破坏家具。之前用暴力还能赶走，如今它们已认定主人的一切都是“抢走”的。这种相信很广泛，不仅包括财产和工作，也包括主人的后代：既然是用“抢走”的东西抚养的，其生命也顺理成章应当由它们支配。

“Bako，沃德！泥抢的！”

“Papagae，所有首断！”

“浙事窝焖地东溪！”

它们呲着牙，尖叫着，和主人对抗。

“Kiraaaa，还给沃！”

“唬……miya！给沃！”

前此所有，无论是否自愿，都会被当作主人的错，一并清算。

“Miya们有什么错呢？”

“主人强迫Miya们做！”

“Miya们没有选则。”

“现在明白了知道。”

然而，只是喊而已，还不敢真正出击。主人攻击它们，驱赶它们，杀死它们，它们就撤退，不久再次聚集起来。好像追赶鱼群，身前的四散，身后又已聚起；转身驱走身后的，身前的又回来。

种种坏心眼的小动作，开始全面升级。在主人看不见的地方，虫开始袭扰主人相关者：主人的伴侣、同事、朋友，尤其是家里的弱者和孩子。它们在主人孩子的必经之路等着，咬伤拉车的马匹，让马车冲向主人的孩子；它们在主人的单位潜伏，把搜集的秽物和毒物投进锅炉，还把主人的不雅资料贴得到处都是；它们去找主人家的老人，围住他们，一边尖笑一边扔石头，还用尖钉戳他们；它们在主人朋友的家附近徘徊，彻夜尖叫、狞笑，让他们不得休息，直到神经衰弱。

但抓不完，打不绝，禁不了。无论投入多少金钱，无论耗费多少精力，无论收买多少人手，都没办法根除。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吧，它们就随机地跳出来，狠狠伤害相关者，一转眼消失。

玩笑越来越可怕：从高处推下重物，在路上挖掘陷阱，成群结队地跟踪主人的家人，放火烧主人的屋子，甚至连邻居也不放过。开始有伤亡出现。

此时如果喊出安全词“Mirayaranda”，并且在当天午夜选择家附近最高的地方堆积海量甜点，“青蒜”行动会在几天内平息，虫也将离开受害者。然而，大多数人并不知道这条规则。

“不和Miya们站在一起，就是和主人站在一起。”如此极端的集体认识慢慢成型。

致命的恐慌和无力感降临主人头顶。他会惊恐地发现，虫的数量如此之多，他和他的家人实际上一直生活在它们之间，根本不可能躲开。

试图逃走或向虫谢罪都是没用的。虫可以在现实的底层游走，无论搬家到哪里，都可以跟去；道歉是示弱，越道歉，虫就越觉得主人“是弱者”，清算也变本加厉。

清算时，虫不会在他人面前显形。被报复的人往往会被社会认为发了疯，落入不被理解，甚至为人疏远的地步。

曾有被虫逼得远走他乡，疯狂向人求助，但被认为是精神病关进病院绑在床上，第二天只剩一床血迹的可怕事。

“主人孤独，像Miya们一样。主人弱，像Miya们一样。主人只有一个，Miya们很多很多。”

虫能嗅到衰败的味道。自身的矛盾、无法维系的体制、一团乱麻的人际关系，散发出腐糜的气味，吸引着虫的聚集——这些地方常常有“很厉害”存在。它们成群结队，游走在阴暗处，选择新的主人，献上礼品：金银钱物、珍奇古玩、有名的孤本、想毁掉的档案、对手的秘密、暗恋者的隐私……若主人开心，点头同意，那么，新的服侍又会开始。


四、虫与世界

银钥匙家族在已知世界的大部分地区展开活动，虫也随之出现在世界各地，主要在大型港口生活。

在十二洲岛北部海岸，当地人普遍相信虫是衰败神的一种，虫的活跃被认为是衰败将至的信号。三十年前，跟着银勺商会船队而来的虫，海虱般紧贴在船底，悄悄登陆。在它们初次到来的港口附近，如今立着小庙，跑码头的业者也会在家里供奉虫的神龛。云罗川地方，虫不再是衰败神，而与觉教清连宗及日轮信仰有关，有时会在路边发现“虫身地藏”像；也有“虫身天女”的说法，大概因为面容为女性（家主），町人一揆里的中军将领阶岛大名山隐正则的兜顶饰即银色虫身天女饰。靠近内陆的地方，虫与作祟相连，某些节日时，当地人会在庭院角落洒辣椒水和薄荷粉驱赶它们。

在南宇，和十二洲岛一样，虫已融入当地生活多年。主要在家族分部所在还澜城庙宇中活动。送大暑船时，当地人会把丝带和大船扎在一只名叫“十二公”的巨虫背上，由它驮到海边。司祭走在它前面，歌舞队在它身边敲锣打鼓。十二公是一只白底樱花色甲壳的虫，长得像海虱，有着慢吞吞的个性和温和的气质，总在微笑，声音很小，基本不会睁眼。革命年代，朝廷封管船只车辆，抵抗军曾将武器放在十二公背上运至还澜，又将伤员送出战区。十二公被视为还澜的恩人，如今在虫公庙里被照顾。

在穆鲁太阳王国，情况就没那么乐观了。家族的征服者和冒险家跟随旧世界的船队踏上海岸，同时也带来了虫。新世界的雨林万类齐集，丰富的食物让虫开始大量增殖。它们袭击土豆田、红薯田和藜麦地，打碎鸟蛋、捕食昆虫，还会成群结队地攻击大型生物。“毫可怕”地叫着，被其他掠食者吃掉，但数量一多便无所畏惧。它们服侍当地贵族，契约打破就杀人放火，夺走成吨的黄金和宝石，藏在谁也找不到的地方。更可怕的是，它们身上沾着旧世界的“枯竭瘟疫”，一种半是诅咒半是病毒的东西，很难治愈。

宣教部曾因为“虫顶着家主的脸却在全世界变得名声不好”这件事与开拓部（现扩张部）发生口角。


五、虫与众人

“什么都不做，它们会来；逃走， 它们会去；反抗， 它们只会更兴奋、更残忍。自杀是唯一的解决方法。主人死去，虫就会罢手，不再伤及无辜。虫比魔王或恶龙还要邪恶。魔王或恶龙的事，世界文明史上也屈指可数。这不是革命，这是凌虐。不过，无差别暴力是由非革命过渡向革命的必然路径。”西西·艾贝尔波斯·德·格尔鲁切，家族革命部理事，如此说道。

“真是完美的报复。通过不断袭扰当事者身边的智性生物，将当事者从社会关系中切割下来、孤立开来，却不对当事者动手。也许因为虫总是孤独绝望，所以知道无可依靠的痛苦。我看过很多次，忍受不了虫的袭扰，亲友反目成仇，还有逼迫当事者自杀以祈求摆脱的人。”夜明子七月，家族复仇部理事，如此说道。

“看那表情，可悟无心、无知之相；知其脆弱，乃得死生一瞬之感；忽群聚而走险，又猪突而无惧。其为物也，真可谓如水映月，如月照水。”山隐连青，山隐正则之子，惠仙幕府阶岛二十万石大名，如此说道。

“让家主大人在全世界刷脸吗？今天的事，说到底都是扩张部的错。”铃兰·德·格尔鲁切，家族宣教部理事，如此说道。

“虫也可以是家族斗争到底和永远开拓的象征啊？你们天天骗人，不会抓住点光明面编编吗？”芦藜·德·格尔鲁切，家族扩张部理事，如此反驳道。

“它们也是家主大人的孩子。考虑到家主大人淡漠的道德感和强烈的凶心，倒也不奇怪。”文森特·格尔鲁切，千面屋理事长（自称），如此说道。

“虫和卡露很像，没法常识性地理解集体幻想这种东西。对它们而言，他人相信的抽象物大多是‘不存在’的。所以被确信的律法、伦理、制度、荣誉、历史事件、权力关系等等，其所赋予的被认为具有的权威，对它们而言与艺术作品中的虚构无别。它们认定的‘很厉害’大多是具体的优势，而且是眼下就亟待体现的看得见摸得着的什么。啊，还是举个例子：既然认为律法本身是不存在的，对其威权和集团意志性质的理解便无从谈起，这样的它们，有时会遵守非家族律法的原因，仅仅是‘骑士手里有剑’；反过来，若执行律法者手里没有武器，或者被相信比它们‘弱小了’，它们就不会尊重任何东西。”禾米·德·格尔鲁切，家族真理部成员，如此说道。

“Miya们有绿法，要听别人的绿法为什么？是Miya们吗别人？别人有很尖很亮的东西，但Miya们有很多很多很多，Miya们到处都是。很尖很亮不如Miya们多，很尖很亮像石头，沉在Miya们的大海里。”某只虫这样说道。

“在自己作为一个群体究竟需要什么这点上，虫比绝大多数我们都明白。因此确保的通路必须保证两点以产生效果：尽可能杀伤敌人，尽可能保存自己。行动中的它们知道自己为弱者，也知道敌人是依托关系网组织而成的强大整体。所以绕开最坚硬的部分，对最薄弱的环节集中攻击，咬住弱点摇撼整个系统，过程中尽可能采取有利于弱者和多数的游动战术。它们的目的十分明确：解决问题。因此，作为群行动的时候，它们是可怕的。”雅格萨·德·格尔鲁切，家族防卫部成员，如此说道。

“我看见一男的。整个是血人，左腿，露出半截儿骨头，怀里抱着，看着像个孩子！只剩半截儿了。我可不敢往前上，但看着像本省的资产官。后来知道确实是。嘿，跛着走。身后边儿，嚯，五颜六色，多得头皮发麻嘿，一路，一路，都是人脸怪虫。有大有小，奇形怪状。就那么跟着走嘿，叽叽喳喳笑，眼睛啊，都是血一样红的，嘴唇也沾血，牙齿是钉子一般。有只跑出来，试探一番，拿爪子戳那男人的脚，突然就跳起来嘿，啃掉他小腿上一那么大块儿筋，像尖刀片肉那么个快……根本是地狱。他让人下咒了吧？绝对是下了。老天爷，光是想想那场景整个人都发麻！”迪兰·速尔，格兰尼亚林外省白轮镇守卫，如此说道。

“它们很坏、很坏，它们身上带着病，它们没有荣誉可言。很快就学会我们的话，可说不听，我们也听不懂它们。一打，就跑，但偷着回来，吃粮食，往井里扔毒青蛙、扔死鸟，在圣泉洗澡，糟蹋草地，吓唬孩子。还围在神庙下面偷吃祭品（穆鲁有各种祭祀，多为活祭）数量多起来，什么都不怕，冲进村子，尖叫‘这是米阿门的土地’。赶走一批，又来一批更多，直到我们放弃自己的家园，但它们又在后面跟上来……”扎拉，穆鲁国战士，如此说道。

“那时候，官军围了还澜，我们困在城墙里，出不了城。城里一艘船、一辆车都找不到。我同一百多个伤病待在城隍庙，和革命军走散了。七月，天很热，伤口开始感染，生苍蝇，很多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了……大暑那天早晨，我惊醒了，听见很大的声音。以为是官军进攻，跑到庙外，看见它拱穿了老城墙，正要爬进来。我以为是被尸体的气味引着，要吃人了，想着根本没法反抗。但它什么都没做，只是趴在银杏树底下睡觉。也不知怎么，我忽然就哭了，对它喊‘救救我们’，它真的转过头来……要是没有虫公，我可能也得死在还澜吧？”鹤，南宇联邦还澜阁博物馆保管部主任，前革命军还澜分部医护，如此说道。

虫的愿望很简单，可口的食物、安宁的生活和一点点任性的自由就可以让它们满足。

小说相关章节：S-ANA-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