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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8  《YYGQ》

1.

　　当那些不可捉摸的奇异符号第一次出现在他眼前的时，他突然回想起大师在七百多年所吟唱的那段家喻户晓的千古绝句。也是从那天起，他在心中暗暗发誓，立志要成为一名符号学者。



　　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对一个拥有三只眼睛的怪孩子来说，但他对此并不在意。他的身体还算健康，脑子特好使，能说会道，是家里最“正常”的孩子。不像他姐姐，被“不视之灾”夺走了思想，直至嫁人还要人喂饭。



　　他很聪明，聪明的有些过分。凡事看过的奇异符号，哪怕只是一眼，哪怕结构再复杂，他也能分毫不差的复写下来。



　　可以说，他是天生的符号学者，只要给他足够的条件，他必然会成长为万人敬仰的存在。



　　可惜，现实对他来说太过现实。符号学者必须要有巨量的学识累积，对大多数人来说，知识是绝对的奢侈品。他很穷，买不起书本，更交不起学费，不像村长家的孩子，有大城市回来的老师亲自指导的机会。



　　村长家的孩子大他一些，也是个怪人，不过畸形的方式与他不同。他比别人多了只眼睛，而那家伙则多了两条手臂。多肢体的怪人打起架来有多猛他是领教过的，而且，那个坏家伙吃的也比他好，身体素质也比他强。不像他，瘦瘦小小，黑糊糊的，连站姿都透着贫苦，仿佛寒酸入骨一般。



　　“[○･｀Д´･○]！！！”



　　村长家的孩子又在街头咆哮了。见那家伙朝自己奔来，他吓的抹头就跑。从这头到那角，整条街都回荡着他凄惨无比的哀嚎。



　　“Orz！Orz！”



　　“┗|｀O′|┛！”



　　求饶显然是没用的。看他那副嚣张的驾驶，若真被抓住了，免不了又是一顿毒打。他刚吃完饭不过半天，还不想现在就吐出来。可惜，命运布下的石块悄无声息的拦住了他的去路，将他绊倒在地。



　　“ヽ(ຶ▮ຶ)ﾉ!”



　　正当他因跌倒而陷入绝望之时，一旁的小巷里忽然走出一人，及时制止了那家伙的暴行，救了他一命。



　　“￣へ￣，▓▓，\u0017\u001b\u0011?”



　　“Σ(っ°Д°;)っ！”



　　场面顿时僵住了。他看了看身边的救命恩人，心中不免升起一阵困惑。村长家的孩子好像很怕这位身着蓝袍的长者，缩着脑袋，连大气都不敢出，完全不见刚刚那副耀武扬威的劲头。



　　“o(￣ヘ￣o＃)，\u0003d\u0010？”



　　长者无奈地望着那远去的背影发出一声长叹，待他逃远之后，将目光移至他身上，随口询问了两句的伤情，确认无误之后点了点头，转身要走。就在此时，他忽然认出了长者的面容，不由自主地叫出了声，语气里尽是挽留之情。



　　“emm？”



　　长者回头看他，眉梢上挑，目光冰冷。他跪在地上，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敌不过心中的渴望，以哀求的口吻小心翼翼地诉说着自己的请求。长者闻此，眉头一皱，发出重重地鼻音，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像是在驱赶一直恼人的苍蝇。



　　面对那写满拒绝的背影，习惯了软弱的他此时不知从哪儿爆出一股勇气，忽然梗着脖子扬天大喝。也正是这声叫嚷，让长者刚刚迈出的腿悬在空中好一会儿才慢慢收了回来。



　　“\u0014\u001fZ E?”



　　他忙点头。



　　“〖\u0018\u0019(？”



　　他迟疑了一下，目光四下寻摸一番，最终锁在了长者脚边。长者见此，来了兴致，将身下的石块踢到他面前。他尝试通过深呼吸让自己颤抖的幅度小一些。根本没用。机会只有一次，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他伸手将石块紧紧攥在手中，俯身趴在地上，挪动僵硬的手臂在土地上描绘着刻在脑海里的那些符号。



　　石块分离尘土，一个符号就这样出现了，接着又是另一个符号。时间缓缓流逝，长者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他中间有留意长者的神情，可每当他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必然是那张僵硬到令人胆寒的脸。



　　继续，继续。又是一笔成型，当他习惯性抬手准备将其抹去的时候，长者忽然开口了。



　　“\b\u0001？”



　　他刚要仰头，忽觉眼前一黑。回过神来，长者竟屈身蹲在他面前，手指地面，嘴角挂着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向他低声问道：



　　“\u0003:\u0001？”



　　他带着木然的神情摇了摇脑袋。



　　“emm......”



　　长者陷入沉思，再次抬头时，他愕然发现长者变了。不是外貌，是一种感觉，他说不清，只觉得眼前的人仿佛变得高大起来。



　　“\b~”



　　他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直至长者指着地上他刚刚留下的符号，第三次重复同一个发音时，他才回过神来，急忙跟着长者有样学样的模仿起来。



　　“li~”



　　长者指了指自己合拢的牙齿，拖着长音说：“\u0001yi~”



　　“ni~”



　　“yi~”



　　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直至口水都要流干，长者紧皱的眉头这才完全舒展。



　　“▓▓▓。”



　　他巍巍站起，立在长者身旁。此时，西边的天空烧的正亮。残阳的余辉映在长者脸上，为双目留下一抹庄严绚丽的流光。



　　“▁▂▃▅▆▆▅▃▂▁，▆▆▅▅▃▃▂▂▁▁。”



　　耳熟能详，他记得这句吟唱，只是不知道长者为何会生如如此感慨。当然，长者也不会给他询问的机会。就在他迷茫之际，长者忽然回过头来，将目光投向他位于眉心的那颗眼睛。



　　“\u0004\u0010\u0005\u0005\u0010\u0003\u0010\b。”



　　说罢，长者头也不回地走了。他傻在原地好久，直至风沙盖满了他的舌头，他才激动欢叫起来。



　　“╰(*°▽°*)╯！╰(*°▽°*)╯╰(*°▽°*)╯！╰(*°▽°*)╯.......”



　　那天，整个村庄都回响着他的欢笑声。



　　也是那天，他受到了一名符号学者的邀请，正式成为了他的门生。

2.

　　符号学者，这个诞生于文化大复兴运动时期的特殊职业，自出现那天起就肩负着重建人类文明的重要使命。



　　文明离不开文化，而文化传播则需要用到文字。研究、讲解、记录、传承，这一切的一切都要通过文字来实现。可经由“大灾灭”淘洗之后的文字，已经简化到了一个无比可怕的程度，根本担负不起这样的重任。学习变得异常艰难。为了重新获得传播知识的能力，人类开始研究上古遗留的文字，试图破解这些符号所代表的真正含义。



　　这份使命，自然而然就落在了符号学者的身上。只要破解了那些文字，人类就能重归世界的巅峰。可这又谈何容易，“大灾灭”时期所遗留的文化遗产大部分都消失在后世的战火与纷争之中，而之后的“大清洗运动”更是雪上加霜，几乎掐灭了人类文明复苏的最后一点火种。



　　就在这无比绝望的时代，一位伟人横空出世，一扫乱局，统一了各个部落，建立国家，把整片大陆联合在一起，并在此基础上，开启举世闻名的“文化大复兴”运动。



　　至此，历经了十一个世纪的黑暗时代就此终结，受尽苦难的人类终于见到了希望的曙光。



　　复兴！复兴！为了延续人类文明，每一个人都积极参与进来。散落在世界各地的考古学家，探险家，矿工，流浪者，旅行商人，农民，为了同一个目标齐头并进。大家把发现的，发掘的，开采的，捡来的，凡事是带有奇异符号的，看上去有些年头的东西通通汇往一处，通过专业的学者分析，辨别，记录之后，最后交由符号学家进行统一整理，进行研究。



　　可惜，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按理说，现代文字作为古代文字的简化版，两者在指向、描述、逻辑、发音、含义、结构应该具备一定的关联性，可当符号学家经过对比与研究之后，根本找不到任何头绪。



　　现代人日常运用的文字更具象，比如表达悲伤情绪时，大家通常会用“QVQ”“QAQ”或是“TAT”“TVT”等，这些词汇可以很直观形容了一个人的面部表情和心境，又好说又好记。古人则会使用抽象的文字来描述。



　　还有一点，古人运用的文字结构相对统一，不想现代人这么复杂，语境不同所使用的文字也各不相同。表达称赞时，人们会高呼“YYDS”，大笑会说“2333”，急迫时会说“GKD”，即便知道这些文字时古代文字的变种，可符号学家还是搞不懂这两者之间到底有什么关联。



　　拿指事字来说，经过上百年的苦心钻研，符号学家才搞懂“一、二、三”这几个符号所代表的真正意图与正确发音。



　　之后呢？



　　没人知道。



　　有学者从形状上分析，认为“三”之后应该是“亖”才对。于是“加横派”出现了，他们坚定的认为，数字越大，横线越多，“三”之后必须是“亖”，以此类推，无穷无尽。



　　那时候的人们特别热衷于画横线，很多横线，并演变出不同的书写方式与文体。直至有人破解了“四”的真正含义之后，人们才从这场异常荒诞的狂欢中解放出来。



　　破解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没多久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既然已经有“一、二、三”了，那“1、2、3”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壹、贰、叁”又代表了什么含义？



　　它们出现在一张纸上，从前后顺序可以推断，这些符号应该具有一定的逻辑关系。



　　如果它们的意思各不相同，那它们的排列顺序为何如此相似？



　　如果它们代表的含义相等，那为什么又要大费周章，把它们变化成不同形状？



　　类似的问题还有很多。老师曾叮嘱过他，千万不要小看那些符号，这里面的学问很深，其破解难度之大，不亚于凭空创造一门语言。



　　他在研究院工作了十九年，一共才破解了五个符号。而这，已经是旷古烁今了。



　　有的人穷极一生都未曾成功。有的人从入门到临终只抓着一个符号不放，就是为了确保其研究的准确性。



　　一字之差，天壤之别。为了避免悲剧发生，一定要慎重，再慎重。



　　曾有人把从地下挖掘的古代遗物送往符号学者认证，被认定为“美酒”后又捐赠给酿酒师进行分析。



　　后来，那座城市的人几乎死绝了。



　　后续调查发现，那位符号学家错把“病毒原液”误认成“美酒原液”才导致这一事故。数十万生命换来的沉重教训，让所有的符号学者学会了何为严谨。



　　从他入学那天起，老者隔三差五就会提起这件往事。转眼七年过去，他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可临行前的那天晚上，老师还是没有放过他。



　　第二天，他早早起了床，出门才发现，老者竟守在路口。



　　“ヾ(≧∇≦*)ゝ”



　　“\u0010\u0003\b？”



　　他拍了拍胸口，被敲击的地方以沉闷的声响回应。



　　老师欣慰地点点头道：“%\u001f\u0001\u0006M？”



　　“⁽(◍˃̵͈̑ᴗ˂̵͈̑)⁽，亣X%\u001f\u0019亣！”



　　他说着，咯咯笑了起来。老者无奈地叹了口气，想要抬手拍拍他的头，让他正经一点。可行至过半他忽然顿了一下。望着比自己还高出一头有余的少年，不知怎的也跟着大笑了起来。



　　由“233333”组成的合奏并未持续多久，天际泛起鱼肚白的时候，他及时收回笑声，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b\b...\b\b....”



　　“≡....”



　　少年的回应透着不舍的颤音。注视着老者写满皱纹的脸，望着从斗篷下探出的银丝，少年忽觉自己有些鼻酸。



　　这一走，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到时候，他还有机会给自己念叨那些早就听腻的陈年往事吗？



　　“\b\b。”



　　老者推了推少年的胸口，见少年不动，他写有不舍的眼睛忽然闪过一丝决然。伴随着少年断断续续的哽咽声中，他强忍悲痛，推着少年走了两三步，然后毅然转身，将少年丢弃在空无一人的街口。



　　“老师！”



　　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从背后炸响。那是他交给少年的第一个词，这些年他从少年口中听过无数次词。



　　只有这次，他不想回应，也不敢回应。



　　太阳缓缓升起，驱散夜的痕迹。当他回身望去，微风忽然袭来，灌入兜帽，向后掀去。明亮的晨光映在他黝黑的脸上，他对着太阳升起的方向极目远眺，努力睁着三只眼睛，试图捕捉少年踪影。



　　远处，那个缓缓移动的背影，让他想起多年前的自己。那年那个少年，踩着黄沙，向着黎明，满怀希望，缓缓前行。

3.

　　今天，他依旧没有写出最美的情诗。



　　当他离开研究院的时候，最后一班电车已经开走了。为了赶上约会，他不得不支付高昂的打车费。路上，司机从他那身深蓝色长袍认出他的身份，兴高采烈地与他搭话。为了避免尴尬，他只能放缓手头的笔记，分出一部分注意力和司机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起来。



　　即使到了现代，符号学者对普通大众的心中，依旧保持着极高的神秘感。衣食住行，各行各业，人们总说：能有今天的好生活全都要仰仗于符号学者在学术方面做出的重要贡献。



　　可他们究竟做出了怎样的贡献？



　　没多少人知道。



　　毕竟，符号学者的研究成果并不像其他学科那么明显。他们不发明创造，不生产任何物品，不像艺术家们，将自己的灵感转化为音律，画卷，雕刻，表演。他们深居浅出，醉心于历史，符号，文字，看起来异常忙碌。可穷极一生，也拿不出几个像样的研究来。



　　司机一路上给他抛出了很多问题，他大多数都能糊弄过去。不过，当司机留意到他手头的笔记并向他提问时，他支吾起来。



　　怎么办？直截了当的说他在研究情诗？谁会信呢？



　　从他见到她的第一眼，他便下定决心，要通过自己的学识，为她献上这世上最优美的情诗。时间过的真快，从他们确认关系的那一刻算起，已经过去二十七个月了。眼看着求婚在即，可他依旧没有写出让自己足够满意的情诗。



　　古人究竟是通过怎样的方式来如何表达男女之情的？这份让人无法自拔地沉沦其中，痛并享受着的愉悦之感究竟如何形容？



　　当今世界，当一个人向另一个人表白时，他们会用“❤”来形容这份感觉。因为它就藏在哪里，当人们开始在意、思念、欲罢不能的时候，心就会生出反应。或舒畅，或痛苦，那个人的一举一动，都会直截了当的刺激另一个人的心。



　　对大多数人来说，“❤”就是男女之情，在也没有比这更贴切的形容了。他以前也是这么认为的，直到他遇到了她。



　　命运就是如此突然。他去图书馆查资料的时候与她相逢。她当时就坐在他旁边靠窗的位置，离他很近。风吹来的时候，他仿佛嗅到了她的体温。第二天，当他满怀期待来到图书馆借书的时候，却在自己昨天翻看的那本书上再一次嗅到了那股令他浑然梦绕的香气。



　　而她，还坐在昨天的位置上，仍是那么美丽动人。不过这一次，他们二人之间的距离，不经意地缩短了五公分。



　　他无法自拔地“❤”她。表白的时候，她已“(づ◡ど)”回应。从那之后，他忽然觉得，只是一个简简单单地“❤”，好像不足以表达自己真正的感情。



　　现代人所实用的这个文字，从字面意思粉丝，显得太过笼统。人有很多种情绪，针对不同的人会产生不同的情感，这份情感反应到心中时，会产生不同的感觉。“❤”从心中来，悲伤也是，愤怒也是。



　　憎恨、厌恶、绝望、冲动，当人类产生这些情绪时，“心”也会做出反应。为什么不用”❤“来代表其他，偏偏用它来代表男女之情呢？



　　当他查阅前人遗留的笔记时惊讶的发现，早在七百多年前，就有人提出过这一疑问。不过，当时的历史背景不允许他着手这一研究。所以，这个问题也就此搁浅了。



　　后来，赶上赶上探险潮，人们热衷于探索整个世界。那个时候的符号学者也顺应潮流，着手于为了更伟大的事业中，顾不上这种看起来很小气的研究。后来，又到了工业复兴，还是这样。直至工业复兴步入正轨，大家这才抽出精力，去研究更深层，更本源的内容。



　　他也是其中的一份子。不过他的研究方向更杂，除了自己的兴趣之外，他还要接受其他委托，与同事一起为其他行业服务。



　　工作进展的很顺利。十个月前，他们把自己破解的内容整合在一起，上交给领导进行下一步地安排。今天，就是他见证自己研究成果的日子。他故意把求婚顶在今天，就是想借着这股东风解决自己的终身大事。



　　可是，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他还是没能找到那个字。不过，研究方向他是有的，之前和同事闲聊的是时候他也提到过。只要在给他一些时间，他相信自己可以找到。



　　不过，留给他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约会地点已经到了。下车不过半分钟，他就在茫茫人海汇中寻到了她的身影。很好认，火红的娇容加一对弯曲的大犄角，还有那条高高扬起，如灵蛇舞动的细长尾巴。他活了进三十年，还没见过比她更妖艳的女孩子。



　　算了，实在不行，就先放一放吧。他想着，心怀忐忑向她走去。她正在抽烟，见他过来，急忙深吸一口，把烟蒂狠狠丢在身后，然后变脸似的挤出一个温文尔雅的笑容。



　　“¯⌓¯...”他皱了皱眉头，沉声向她问道：“%\u001f\u0019亣？”



　　她笑眯眯看着他，就是不作答。



　　他微笑着凑向她的脸，趁其不备猛伸右手攀上她鼓起的脸颊，接着用力一挤，顺势把烟从她口鼻前拍散。她咳嗽了几下，狠狠地白了他一眼，目光中有几分哀怨。他解释了几句，见她不领情，他沉吟片刻，计上心头。



　　“˶´⚰︎`˵！”



　　众目睽睽之下，他竟直接拦腰将她抱起，扛在肩上，大步流星向着剧场走去。



　　这场情侣间的闹剧引来了诸多羡煞的目光，人群中更是响起阵阵惊叫。她又羞又怕，挣扎着向他下令把放自己下来，可没曾想被他无视了。



　　她又试着挣扎了几番，嘴里百般不愿，但尾巴摇摆地幅度确实越来越微弱。当他摸着黑找到作为把她放下的时候，她整个人都软了。若此时凑近点看便会发信，她现在的面色比之前可红了不止几个色号。

        演出还未开始，四周乱糟糟的，台上也不见人。耳边传来她充满疑惑的磁性嗓音。他小声回应，表示自己也不清楚今天表演的内容。

    

　　其实，他是知道一点内幕的，但具体的内容他也只是道听途说，没亲眼见过。



　　又过了大概三五分钟，舞台一亮，大幕终于降下了。



　　大幕，降下了？什么情况？



　　正想着，眼前又突然黑了。正当他不由自主，想要发出讶异的鼻音时。那块灰白色的大幕，忽然亮了起来。接下来，几排熟悉又陌生的符号，愕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是古代文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忽然感觉后脊升起一股寒意，因为那上面的内容，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



　　古代人遗留的影像资料！这怎么可能！



　　难道说，他之前接触的那些符号，实际上是这个东西！



　　那个“电”和“影”组成的词汇，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在众人的惊叹声中，一部拍摄于“大灾灭”前的“电影”，跨越千年，展示在他们面前。



　　惊奇，令人窒息。



　　那里面的人，陈列的物品，每样东西明明都很熟悉，可组合在一起，为什么这么陌生呢？



　　他们，原来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吗？



　　音乐，与现代音乐完全不同的古代音乐。虽然有些扭曲，但旋律犹在，美妙犹在。



　　屏幕里，一男一女，他们在对话。那些声音，那些话语。他们说的，是他研究的课题！



　　五个字符，三行字幕。从字符数进行对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他们的语意，发音，明明如此精炼，为何又如此玄妙。



　　一代又一代人的努力，只为了解释那些曾被遗失的东西。



　　他忽然有些想哭。不是因为剧情。



　　字幕翻译的词汇加起来占台词的10%都不到。大多数内容，其实根本看不懂，只能凭借影片中演员的神情，语气，运镜，气氛渲染，背景音乐进行理解。



　　没人在意剧情，光眼前展示的内容就足够震撼了。



　　我们到底抛弃了什么！



　　明明这么多美好的东西，为什么要把它毁掉！



　　他不理解，也没人给他解释。



　　它们已经远去了，而他的使命就是从它们曾存在的痕迹入手，用毕生所学把它们复原回来。



　　幸好，我们还在。就在他沉静在内心世界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他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急忙稳定心神，竖起耳朵，瞪大眼睛，调动全身的每一个神经，尽量不放过任何一点信息。



　　又是那个声音。从小养成的本能得到激活，他开始下意识的模仿那个声音。



　　没过多久，影片就结束了。从最后一帧画面可以推断，结束的地方并不是影片的结局，但它确实结束了。



　　寂静，哭泣，吵闹，叹息。众人离场。回去的路上，他还在心中不断重复刚刚听到的那个声音，直至面前忽然出现伴侣的面容。



　　“我爱你！”



　　他下意识地喊出了心中默念的话语，然后他愣住了，她也愣住了。四目相对，他忽然升起一股冲动，激动地将她融入怀中，放声哭泣。



　　“我，爱，你！”他一字一顿地抽泣道：“我，爱，你！我，爱，你！我.....”



　　她不知道他为何如此激动，但他从未当着自己的面哭泣过，也从未说过如此美妙的音符。



　　虽然她听不懂，但在她不可见的身体内部，位于胸膛左侧，缓缓跳动的脏器，却升起阵阵感动。



　　她为他骄傲。因为那天晚上，他找到了这个世界上最短的情诗。



　　名为“爱”的情诗。

4、

　　欲望不休，纷争不止。战争来的如此突然。全世界都参与进来，为了谁也说不清的目的。



　　没对谁对谁错。要是追根溯源的话，只能怪符号学者从古代遗留中发现了一个足以毁灭全世界的武器。



　　然后，战争就打响了。开始，只是枪械。过了几个月，炮火出现了。又过了几个月，炼狱重归大地。



　　光与焰构成的地狱，吞噬了上亿条生灵。



　　全世界都乱作一团，到处都是犯罪。为了让自己活下去，人类使出了想出了各种办法，去屠杀其他人的生命。



　　工厂炸塌了，田地烧毁了，学校，博物馆，科技中心，体育场，研究院......



　　人类花费了数个世纪，好不容易才恢复到与古人遗留的资料旗鼓相当的水准，又一次葬生在战火之中。



　　文本，资料，剩下的还有多少她也不知道。老师临死前交给她的笔记本早丢了。如今她身上剩下的就只有挂在她脖子上像是吊坠一样的微型储存器了。



　　可是这东西又有什么用呢？



　　既不能吃，又不值钱。她已经失去了作为一名符号学者的最后一点价值。



　　保存火种，重振文明？开什么玩笑！



        只是努力活下去这一条就足够艰辛了。



　　要是有口吃的该多好。她摸了摸完全瘪下去的肚皮，努力喘了口气，挣扎着想要站起，行至过半，双腿一软，又重重跌了回去。



　　好饿，好饿.....



　　只是饥饿这一条，就足以压垮一个人的理智，完全剥离人性，化为野兽。



　　如果现在有人出现她面前，她肯定会张牙舞爪地扑上去，豪饮他的鲜血，啃食她的咽喉。



　　当然，对方也可能会抱着这个目的扑向她。捕食者与被捕食者，实力决定一切。不过，就她现在这幅皮包骨头的样子，估计还不够人塞牙缝呢。



　　符号学者，不是为了复兴文明而存在的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不过只是帮着破解了几个符号，只是几个符号而已，怎么会把世界变成这幅鬼样子？



　　难道说，历史上记载的“大灾灭”，其实是人类自己造成的？古人，为什么要发明那么可怕的武器。



　　侵略？还是自保？



　　无所谓了，反正世界都要毁灭了。



　　好饿啊，好像吃点什么.....



　　没有树皮，没有草根，连老鼠都看不到...



　　要不，吃点土吧...至少，肚子里会好受些...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啃食地上的泥土时，一股奇异的清香忽然钻入她的鼻腔。她强挣扎着抬头望去，愕然看到一个骨瘦如柴的孩子，手里能拿着一个脏兮兮的水果，满脸惊恐地看着她。



　　吃的！食物！



　　旺盛地食欲通过透支地方式赋予她强悍的爆发力。她咆哮着，嘶吼着，连滚带爬地向那个孩子扑去。



　　不过，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状况。她还没够到那孩子的脚尖，就被她轻而易举地躲开了。



　　看来，今天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就在她即将陷入绝望的时候，她忽然从那孩子的目光中读出了什么，带着疑惑低头望去，她瞬间明白了那孩子的目的。



　　“要，换吗？”她有气无力地说，“吃的，给我，它，给你。”



　　孩子眨眨眼睛，垂下头，沉思片刻之后，义无反顾地抛出了手中的水果。



　　她当即就傻了。



　　就这么简单？她不怕自己骗她吗？



　　她好歹也是个大人，欺负小孩这种龌龊地事，眼下她还做不来。



　　她强打精神，用力撤下胸前的吊坠，努力丢到孩子脚边：“给，你！”



　　各取所需。至少她有吃的了。她拼命抓起水果，在使出最后一丝力气前努力将它递到嘴边。



　　很香，一定很甜...



　　终于，有吃的了...



　　咬啊！咬下去！只要吃掉它就能多活一天！



　　吃啊！



　　为什么心这么痛，眼泪止不住地留下来。



　　“我不换了！”她绝望地喊道：“快拿走！我不换了！还给我！”



　　孩子刚转身要走，听她忽然这么说又急忙停了下来。从表情可以看出来，她也有些后悔。



　　交易取消，双方也算满意。



　　她把吊坠重新系回脖子上，然后向后一趟，准备等死。



　　那孩子，并没有走，反而坐在她身边，抱着水果，小心翼翼地啃食起来。



　　“咔哧...咔哧...”



　　死都不让人清静一点。她斜过头，睁着极度凹陷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那个脏兮兮的孩子。孩子被她的表情吓的一颤，急忙把水果递到她面前。



　　“给我！？”



　　“...”



　　没有回应，手也没有收回。



　　“你吃吧，我不饿。”



　　话音刚落，她空荡荡的肚皮便生气地抗议起来。



　　“好吧，我撒谎了，我是饿了。”她有气无力地苦笑道：“你先吃，吃不完给我。”



　　孩子小心翼翼地点点头，再次抱着水果小口啃食起来。



　　“你妈妈呢？”



　　孩子顿住了，表情尽是落寞。



　　“好吧，算我多嘴。”她听了片刻又问道：“你怎么不说话？”



　　孩子放下水果，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懂了。”



　　见她不再提问，孩子专心吃了起来。差不多吃了一小半之后，孩子把水果递给她，然后转过身去，苦着小脸揉着自己扁扁的肚皮。



　　一大一小，末世之中，两个瘦到畸形的人，就这样平安无事地分食了一个水果。



　　那天夜里，她们像一对母女一样，相依在一起，聆听着对方的呼吸沉沉睡去。



　　直至光与焰构成的辉耀照亮了整个夜空，也未曾睁开眼睛......



5.

　　草原，一望无垠。一位老者，屹立在小小的土包前，满目惆怅。



　　“老师，你总是教导我说，不要抱怨，不要诉苦，路自己选的。”老者自言自语道：



　　“符号学者，就是在绝望中挖掘希望的受难者。要细心，要耐心，常怀敬畏，因为我们研究的是文明的载体。”



　　“我做到了。直至今日，我们已经破解了113523个古代文字。将来或许还会发现更多，但目前为止，根据我们掌握的资料，我们已经看到了文字的起源。”



　　“您不是时常感叹说，无法亲眼看到破解那本远古书籍的那天吗？今天，您终于可以如愿了。”



　　“是的，我们做到了，通过复原的储存器资料证明，我们的推断是对的。”



　　“我把它带来了，马上念给您挺。对了，接下来可能会有点吵，还望您耐心些。”



　　说着，他慢悠悠地翻开攥在手中的书本，清了清嗓子，以浑厚的嗓音扬声念道：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误逐世间乐，颇穷理乱情。九十六圣君，浮云挂空名....”



　　老者富有激情的朗诵回荡在风中。风中伴着青草与晶莹，飞向太阳升起的方向。在太阳升起的方向，有长剑直空。



　　再过不久，它将会脱离大地，腾空而起，飞向一望无垠的星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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