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醒来的时候，水月正坐在我的床边整理什么东西。船颠簸得很厉害，因此他每整理完一份资料都要用夹子夹好锁在桌子上。虽然头还是很晕，但已经比之前好太多了。

“水…月？”

“嗯？博士你醒了吗？蜜梅快去喊亚叶和凯尔希！博士醒了！”

“是你吗…水月？”

“是我，现在感觉怎么样？”

“头疼…想吐…我这是在哪儿？”

“在船上，博士你稍微等一下，凯尔希医生马上就来。”

“好…ishm-la（海嗣语：伊莎玛拉）…”

“…博士你说什么？”

“什么？我…ishm-la（海嗣语：伊莎玛拉），说了什么…”

“凯尔希医生！凯尔希医生！博士醒了！可他…”

“ishm-la…kti”（海嗣语：伊莎玛拉，你在哪儿？）”

后来，水月为我讲述了事情的原委：在每年一度的拉特兰万国峰会上，伊比利亚突然改变了封闭的对外政策，不仅卡门亲临现场，将来自深海教会等事务详细地告知了与会诸国，还公开承认自己无力解决海嗣问题，希望各方施以援手。歌蕾蒂娅同样代表阿戈尔和深海猎人出席了会议。虽然就像卡门提前预料到的那样，绝大多数国家都没能重视起来自海洋的威胁。但至少拉特兰和炎国同意与审判庭进行进一步的沟通。前者声称收到了神的启示，解决海洋的威胁将有助于萨科塔的生存，而且教廷也想借此修补和审判庭的关系。而后者则拒绝回答原因，有人猜测这可能与传言中大炎的边防情况有关。相传，数千年来大炎都在抵御来自北方和东方的诡异敌人。他们在绝境中以移动要塞为关键节点，辅以巨量的防御设施和城墙，从而将外界所不知的某种生物拒守在外。这次愿与伊比利亚交流就是想搞清楚海嗣是否和这些怪物有关。

很快，大炎的特使就来到了伊比利亚进行调查，拉特兰的代表则是教宗本人，伊比利亚的权力核心颂圣棱堡自建成之后首次迎来了外族的访客。审判庭不仅将包括大静谧在内的一系列绝密档案与禁区全部开放。甚至当炎国使者试探性地提出了一些不利于伊比利亚利益的合作条件后，审判庭也在考虑之后给出了肯定的答复。这让拉特兰与炎国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因为圣徒卡门向来以“寸步不让”而闻名。

但更具说服力的，则是大炎随行的生物学者亲眼看到了深海教会的实验资料。主教们里恐怖和怪异的实验让特使们大为惊骇，特别是海嗣族群极强的进化和融合能力让他们明白卡门所言属实。这促使他们开始相信深海猎人们的说法，因为泰拉大陆上从未有人与阿戈尔政府建立过直接联系，因此也就不知晓阿戈尔文明和深海威胁的真实情况。他们同样结识到了水月这个来自大群的生物个体，并在随后开始重视起他的地位和作用。

在特使们回去后不久，审判庭和深海猎人们就受到了一封邀请，一封来自真龙的邀请。卡门、歌蕾蒂娅前往炎国首府，与大炎天子和六部长官面谈，来自拉特兰的圣徒费德里科·吉亚洛也加入了他们的谈话。四位深海猎人在这次访问中做了极大的让步，他们不仅为炎国带来了关于阿戈尔的信息，还配合了后者的许多检查和测验。乌尔比安与禁军展开了比试切磋，歌蕾蒂娅则送上了一份极度珍贵的礼物——一小管猎人的血液。而同行的水月则带了一块被溟痕覆盖的石碑，通过自己的能力，水月向在座的所有人展现了各种未来的走向。大炎自然不会被海嗣灭世的幻象左右自己的决断，除了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夕外，司岁台迅速召回了重岳、令和年全部三人，咨询了他们对此事的看法。不仅是因为他们是巨兽的碎片，还因为在罗德岛的工作经历，对同为干员的深海猎人们也有一定的了解。在经历了一周的等待后，真龙最终同意向伊比利亚伸出援手，但仅会提供经济和物资上的援助。而拉特兰同样不会让卫队参与其中，且会提供人员和技术上的支持。

虽然一开始，许多人都因炎国到伊比利亚间遥远的距离，牵扯到过多的势力和不安定的路况而不看好这个项目。不过物流问题却没引起多少乱子：他们从龙门出发，绕开卡兹戴尔向南，随后穿过叙拉古和雷姆必拓之间的中立地带前往拉特兰地区，最终到达伊比利亚。首批护送部队由伊比利亚惩戒军担任，仅有随行的如黑钢国际等第三方保全势力会配有武装。军士们全程不携带任何武器或铠甲，只不过有三人例外，除了伊比利亚的审判官艾丽妮外，另外两人的重量足以震慑所有觊觎物资的势力——拉特兰教廷铳骑卫队队长吉奥瓦尼和炎国禁军统领李鹤。

通过事先协商，三国表达了自己绝无侵犯他国领土的意思。各国可陈兵边境观察，但无权检查货物内容。而一切对队伍的武力干涉抑或是假冒三国的名义进行其他活动的，将可被认为是对三国的敌对行为。即使是强大的乌萨斯或是维多利亚，也不想与拉特兰、大炎和伊比利亚三国同时有矛盾。因此周遭国家也宣布路线附近的地区为非武装带，防止擦枪走火抑或是某些心怀不轨的人的阴谋。

而炎国也不会单纯到仅以危害来遏制住潜在的威胁，首先要做的便是将其他国家都拉进受益的队伍里。在户部的授意下，如太古集团、丰驰物流等龙门的大型商贾家族都宣布将参与对物流路线的开发当中，一条贯穿泰拉东南的安全商路正在逐步成型。这既是为了促进龙门的商业发展，巩固龙门币在流通系统中的地位，也是想要减轻物流过程中的受到的政治和后勤阻力。很快，维多利亚和雷姆必拓不少有实力的贵族和商人都将注意力投了过来，这带动了更多的中小企业的参与热情。甚至远在泰拉西北的卡西米尔财阀，也派遣了人员前来考察。

而随着天灾警报网络的初步建立，沿途出现了许多小型的聚落。就在合作项目进行的第二年，以拉维妮娅·法尔科内、莱昂图索·贝洛内为首的新一代叙拉古管理者认为这条路线将有利于新沃尔西尼的发展。因此在与西西里夫人讨论之后，叙拉古仅有的一座移动城市正式进驻以进行商业和开发活动。他们的下场不仅让处在观察态势的许多人决定参与其中，还将一个意料之外的势力拉下了水，一位乌萨斯的新贵族将自己的领地部署在了北边商路附近。这意外地巩固了整条路线最脆弱，也就是卡兹戴尔周围的安全情况。尽管除了大炎、伊比利亚与拉特兰三国外，其余势力均不代表国家意见。但此事已经牵扯了太多国家，由各种集团所扭结成的利益漩涡已将大半个泰拉大陆都卷了进来。即使是最穷凶极恶的雇佣兵，在动手之前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角色。

罗德岛在此事中扮演了至关重要的角色，毕竟这一路上太多的关键人物都和罗德岛有着联系。拉特兰的新任圣徒费德里科、伊比利亚的大审判官候补艾丽妮、三名深海猎人、以拉维尼娅·法尔科内为代表的叙拉古新生管理层…虽然作为一个医药企业，罗德岛并不适合被这张网裹住太紧，但如今想要抽身出去已绝无不可能。因此罗德岛决定承担起沟通各方势力的任务，凯尔希重新穿上了礼服，以使节的身份多次出没于各国的权力中心。（要不是海蒂给翻出来了，我还真不知道凯尔希竟然有这种衣服，我以为她衣柜里只有绿色的工作服）

此外，罗德岛还在另外一件事上帮了把审判庭。就在万国峰会结束之后，卡门关于海嗣生命的披露震动了整个科研界。哥伦比亚的医药与生物技术公司迅速将触角伸进了伊比利亚，随着这个封闭多年的国家的被迫开放，在漫长的海岸线上搞到些海嗣生物并不难。然而，一旦深海教会利用这点将海洋的感染传播进哥伦比亚，那这个盛产科学疯子的国家就将成为一个孵化怪物的巨型卵巢。借助与莱茵生命的友好关系，罗德岛将赫默和她背后的科学伦理道德共识委员会引荐给了审判庭。他们立刻采取行动，通过加强监管等措施来阻止感染的传播。出乎意料的是，就在他们行动的同时，哥伦比亚国防部、神秘的烟酒施术单元以及源石制品管理局和无处不在的梅兰德基金会突袭了数个企业，并搜出了极少数走私进来恐鱼的身体残片。政府借此正式宣布，任何牵扯到海嗣的研究和企业都将以危害国家安全的罪名进行重罚，由此极大地缓解了赫默他们的压力。虽然当局能如此迅猛地采取措施的原因尚且未知，但能够确定的是，这道命令是大总统马克·麦克斯亲自下达的 。

而当卡门决定将真实情况公之于众的时候，他也从没想到今日的盛况。游鱼归海，徙鸟回巢，几十年来流散在泰拉大地的同胞们纷纷奔赴家乡。承载着物资的队列像是淌着热血的血管，让冷寂的伊比利亚逐渐活跃。大量的人才聚集在科学院内，在歌蕾蒂娅的领导下研发着所需的科技。而随着几座沉寂许久的灯塔重新绽放光芒，新式舰船的船首劈开海潮，黄金时代的传说在平民百姓的回忆中被唤起，他们最终放下了长年对审判庭的恐惧，转而被幻想与无与伦比的激情驱使着，以百倍的精力响应着审判庭的号召。阿戈尔人，黎博利人，斐迪亚人…种族上的不同在此刻让位给了国家层面的认同，他们此刻共享一个浸透着辉煌与破败的名字——伊比利亚人。

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因为海洋也在因岸上的动静而积极备战。恐鱼狂潮向着几个重要的港口发起突袭，深海教会竭尽所能地散播感染。他们披着国教的皮，以信仰和友爱之名腐化着中下层民众，并借此渗透进正在筹划的远征队中。而审判官们则竭尽所能地将玷污了国家洁净与德行的敌人从伪装中揪出。可惜，海洋还是取得了先手。就在一日深夜，营房里的斯卡蒂突然暴走，将罗德岛的博士掳走潜游入海。远征军的筹备工作立刻被打乱了，因为军事规划本就是由罗德岛、卡门、歌蕾蒂娅以及炎国和拉特兰的顾问所制定的。博士被俘虏不仅意味着精心制定的作战计划将被海洋所知，还使起着重要作用的罗德岛失去了领导核心。一旦海洋完成了对博士的彻底同化，那曾经“巴别塔的恶灵”将率领着来自深海的庞大军势，彻底站在泰拉文明的对面。

因此，远征军被迫提前启航，好在舰队的整备已完成了八成，剩下的未完工的战船和要塞也会加快进度，防止国内空虚时被大敌攻击。万幸的是，海洋忽略了植入在博士牙冠里的发信器，在三天的追踪后终于赶上了停下的斯卡蒂。这就有了之前歌蕾蒂娅将我拉回船上的一幕，只是此时，她所熟悉的那个阿戈尔少女已经不再是深海猎人了——她该被称作“海神伊莎玛拉”，意为“腐化之心”。

起伏的船舱就像我的心境一样跌宕不安，真实和虚假的记忆混杂在一起，让我只能将水月的讲述当作一条线，将过去这几天串联起来。水月告诉我，海洋所拥有的生物改造技术非常高超，大群不仅能够直接干涉大脑，还能从生理上同化个体。我与斯卡蒂的交合是真实存在的，但视觉、嗅觉、味觉，乃至触觉和记忆都是虚假的，甚至行为都不会听从母体的命令。就像我们身处在海底的一只大贝壳里，但眼前看到的场景则是办公室。而当我的意识察觉到异样时，身体却按照大群的意志行动着。

当歌蕾蒂娅发现我的时候，我已吞食了许多海嗣的血肉，血液也被抽干，转而换成了海嗣的血。只是因为我奇异的体质，海洋的同化过程变得出奇的慢，在急救过程中的退海嗣化也十分顺利。只是现在我身上的海嗣特征也依然存在，比如两肋出现了可在水下呼吸的鳃，脖子上出现了细密的鳞片。

而斯卡蒂就没有那么幸运了，身体被伊莎玛拉夺舍，只留下了些许的人格残片。就像再强大的力量也不能将一块面包碾得连渣都不剩，大群无法完全地消除被同化个体的人性，只能用别的办法让它无法占据主导地位。伊莎玛拉将斯卡蒂的人格锁进了黑暗之中，通过不断剥夺如友谊、憎恶等与他人的联系而使她陷入迷茫之中，又加深了恐惧和孤单以在她的体内产生一种巨大的情感空洞。这时再在她的世界中引入我的存在，交欢中的愉悦感被无数倍的放大，肾上腺素和多巴胺的分泌指令也被修改。利用被误认为“爱”和“陪伴”的扭曲情感填充这个空洞，从而在我和斯卡蒂之间建立紧密的联系。一样的同化过程也发生在了我的身上，在性交所产生的快乐的掩护下不断让我的人性流失，对斯卡蒂产生依赖。而当我们心中的空洞都因彼此的存在而得到弥补后，接下来就是加深程度，彻底地从生物的层面上完成同化。

只是，当我听到她的名字时，昏沉的脑子里唰地一下变白了。嘴里好像说了什么，水月随即去了船舱后部翻找东西。两只脚悄摸摸地下了床，沿着倾斜的地板幽灵似的行走。步履由慢到快，再到近乎狂奔的极速。双腿越过了栏杆和层层门槛，飞上了重叠的台阶与阻隔，撞翻了托着药的蜜莓和亚叶。最终赶来的水月用触肢一拉把住我的腰，而我已经来到了甲板之上，眼前是卡门和凯尔希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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