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舷旁活动起了身体，我看见他那结实的背上画着一副血腥的纹身：凶暴的海神正与一头海怪搏斗。海神赤裸的上身满是伤痕，但他也把锐利的三叉戟深插进了海怪的大头里用力搅动。卡门单剑指天，又在空中划过一个半圆。身躯微微下沉，忽然化作一道幻影沿着甲板猛冲出去，踩住栏杆高高地飞向空中，以令人看不清的高速落在了迎面打来的触手上。一并飞出去的还有八位白衣的大审判官，他们是其余圣徒的学生，腰间的灯火时隐时现。

这是世界上最精彩也是最血腥的默剧表演，只见九人的身影在乱舞的触手中时隐时现，像是在幽暗丛林里飞舞的九点萤火。点点的剑光，铳口的亮焰，被卸下来的肢体，喷洒而出的血液。微小的光影在空中闪转腾挪，在翻滚与跳跃中将一支又一支的触手炸烂砍断。而其中最耀眼的光影便是卡门的位置，他沿着一条百米长的触须疾驰，身后是不断涌出黑血的裂痕，前来攻击他的附肢都被附近的审判官打了回去。这章鱼因此被激怒了，一条细长的须子卷成了团，从海面下斜刺里刺了上去。旁边的两人急忙掏出手铳掩护圣徒，但枪火虽吞噬了这条卷须的大半，却依然打中了卡门，将他高高地击飞到了天上。可下一秒，一团炽烈的耀阳突然轰爆开来，化作燃烧流星直直地撞向海面！

海怪硕大的身躯向后扬去，收缩着身子喷出一大团遮天蔽日的黑烟。同时所有的触手深深地刺向了乌云，像是传说中顶住天空的巨柱。而从无数的丑陋腕足上则钻出了粗大的尖刺和毒针，就在黑烟挡住所有人视野时向周围发射出去，天空瞬间变成了密不透风的杀戮空间。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止了。可接下来，天上猛地接连爆出九团巨大的火球，像是一串大的惊人的红灯笼。而在灯笼的末尾，拖着修长尾迹的火流星爆裂着击中了巨兽的头颅！

如镜的海面突然破碎了，风声雨声雷声，尖叫声咆哮声呻吟声，巨浪呼啦啦地翻卷着，船只吱呀呀地扭动着。海中巨怪发出一声尖锐到极点的惨嚎，鲜血从不少人的耳朵里鼻子里流了下来。但他们非但不痛苦，反而陷入了疯癫的狂喜中！人们欢呼着，流泪着，大吼着，跳跃着！一首黄金时代的船歌骤然在舰队中响起，伊比利亚人带着狂热和喜悦，用参差不齐和嘶哑的声音歌唱着！他们做到了！大静谧被打破了！

而在这爆发出的嘈杂声中，传来了卡门豪迈的大笑。怪物的血和同袍的内脏像是暴雨冰雹，啪啦啦地打在他的身上。而他丝毫不在意这些，拄着深插进海怪脑壳的剑，疯了一样仰天狂笑着。曾经梳得整齐的头发乱作一团，右眼有一道横穿过去的伤痕，眼圈周围的血肉都外翻了出来，而裸露着的身体更是没有一块好肉。他一边大笑着，一边倒提着没入海怪血肉的佩剑在它的脑袋上狂奔。达里奥的提灯被摔了出去，冲天的大火腾地一下顺着遍地的紫血蔓延了开来。而卡门则在尽头跳了起来，跃到了经过的一艘战船上。他的独眼中迸发出一股金黄的火焰，狰狞残破的面孔扭曲着看向了我，干裂的嘴唇将口中的血沫口涎一并喷了出去：“开火！！！”

舰炮对准海怪头上被劈开的裂缝，只听一声炮响，这怪物的脑浆就沸腾着炸裂开来。而它的身体则发狂地抽打狂舞着，随后在下沉过程中猛地一僵直，彻底消失在了血色的海洋中。

他的视线如同一记重锤，将我打得倒飞了出去。而此时我的耳边除了战场上的声音，还有伊拉米达不解的话语。你拒绝了海洋，你难道听不见你爱人的哭声？她哭得哑了嗓子，瞎了眼睛，你难道忘记了与她相伴的誓言？

我转过身看向空中的斯卡蒂。她精致的面孔上一片空白，红宝石似的眼瞳里没有感情，可我却能听见她的哀鸣，像是一个人在黑暗中崩溃的嚎哭，能唱出优美乐符的喉咙如今像是破风箱一样刺耳难听。我的心瞬间坠了下去，随后是无穷的愤怒和悲伤。卡门刚刚的训斥在我脑海里浮现出来，挚爱之人被海嗣夺舍折磨的痛苦，像是毒针在我心上蛰出了剧痛的脓包。而怒火则像这汪洋上的烈焰，烧灼啃噬着我。而或许是斯卡蒂尚未泯灭的最后一丝人性，一声极低微极轻小的话语悄悄地在我心里响起：

“你会用这样的方式对待我吗？你会想让我也得到这种结局吗？你真这么想的话，我也能接受。”

“斯卡蒂，我向你发誓，死后我会和你葬在一起。对不起…”我看着她喃喃地说到，将指挥终端举到嘴边：“远征舰队注意，这里是罗德岛的博士，圣徒卡门已将指挥权交于了我。收到请回复。”

“这里是伊比利亚号，指令确认，指挥权交给罗德岛。”

“这里是盐风号，指令确认，指挥权交给罗德岛。”

“这里是…确认…指挥权交给罗德岛…”

…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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