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苌枫的人生
在他28岁的时候结束了

我死了吗？
我便这么躺在她的怀里，无法动弹些许。硝烟的味道还停留在我的鼻腔，数秒前的枪声仍在脑壳见回响。
我想说说话，却一个字都吐不出，甚至连抖动嘴唇都做不到。
我死了吗？
“陛……陛下！”循声而来的守卫闯进房间。
她伸手制止。
“威武王夏侯苌枫刺杀朕未遂，朕亲手处决叛贼……”她将手中的枪收起。
“听到了吗！”不容反驳的语气。
“是！”守卫低头。
“通知统合部，立刻逮捕威武王相关所有党派人士。”
“是！”守卫快速离开了房间。
现在房间里又剩下我们两个……不，她一个人，我的妹妹，夏侯苌绫。
她不说话，只是这样抱着，等待着我的身体逐渐失去温度。
温暖的液体从脸上划过，从模糊的眼眶流出，滴淌在逐渐麻木的手臂上。
困倦的感觉潮水般袭来。
终于要迎来最后的长眠了吗？
但是，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完成，孩子们的未来还没有着落，伟大的事业也才刚刚起步，党和同志们都还在等着我回去。
我还不能倒下，我还不能停止。
……
一丝微风从面颊上轻拂而过
睁眼，猛然起身，映入眼帘的却是阳光明媚与一望无际的草原，帝国女帝和皇宫内殿已然不见踪影。
这里是哪里？是北境的草原吗，还是西境的原野。
和煦的阳光与温暖的微风让人感到非常的舒适，远方的风车正在缓慢转动着，一片祥和的景象，如同刚被开发的处女地一般，自然且神圣。
手上，脸上没有丝毫血迹，刚刚被击碎的眼眶现在却完好无损，但是厚重的军装还穿在身上，与这样的环境格格不入。
“怎么样，这样的环境。”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回头看去，竟然是夏侯苌绫，但我知道这并不是真正的她。
“只是借用她的形象生成的幻象罢了。”
阵风吹来，在原野激起层层波浪，她将被拂乱的发丝撩到耳后，同时这么说道。
没想到夏侯苌绫最后也出落的如此好生模样，这或许是我第一次用看待异性的眼光去打量她。
她没有在意我的目光，“就这么结束，意料之外却情理之中了。”
“是啊，虽然我早就料到会这样。”
我没有视点地望向远方，远方的天际线、风车、层层山峦在日影下逐渐模糊，变换出数种模样，好似战争时期目视过的炸弹爆炸产生的云爆，又像学生时代那会独自一人观看的烟火。
“还想在这待着吗？”她的声音突然将我的思绪拉回。
“那去哪？”
“好不容易有如此长眠的机会，不如来叙叙旧吧。”

一个响指，场景一瞬黑暗，然后亮起。
再次环顾四周，已经身处于一个类似于图书室的地方。
无尽循环嵌套的图书馆，还有从墙面渗出的冷气。四周便是看不到尽头的书架，呈层叠装无限交织到头顶和脚下看不到的地方。
我和她坐在这图书馆唯二的椅子上，她手一挥，一本书便从虚空中来，降落在我手上。
《尼伯龙根的指环》。
“古老的史诗啊，如今却承载这无数个的循环，轻易决定了套环中每个人的命运。”她如此感慨。
“你上一次看这本书是何时了，十年前，还是二十年前？”
书页自动翻开，古老的气息铺面而来，这是黑暗时代留下的遗本独有的气味，精美的插画于激昂的文字共同讲述着一个熟悉且漫长的史诗。
被既定的二十八年人生。
“当星辰归位之时，故事就开始了，故事中的每一个角色都伴随着那枚属于自己的星星，直到化为枯骨。”
“所以既定事实证明，群星不会骗人吗？”
“群星没有确定的义务，群星能做的只有引导罢了。”
“所以我最后还是失败了。”
“对抗历史自然要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她从我手里拿过书本，轻轻翻着页，“不过就算这样，每一个循环都不乏奋起抵抗者。”
“即使他们都失败了？”
“就像你的父亲一样，他最后也成为了历史的奴隶，被命运毫不留情地碾作齑粉。”
“照着既定事实对抗便就是失败的原因吗。”
“那你为何不想想，就算抛开这狗屁历史不谈，你会不会杀了夏侯珩，而你又会不会死在夏侯苌绫的手中了。”
“夏侯珩是公然叛国，我必然要将他手刃，最后国家整个路线都出了问题，我也成了叛党而死了。”
“不过你一生中也见了不少被囹圄于其他循环之人，他们在你之前的下场你也不是没有亲眼见到。”
我又想起来，那些以单薄之力便敢直面历史车轮之人，即使他们的下场都惨不忍睹，我也曾为了使某些人不再饱受其痛苦而提前了结他们的生命，但我最后什么都没有改变，循环仍在继续。
“不过享受这样循环的人也不在少数呢。”
是这样，仍有不少人选择服从，享受恩赐，享受剥削，亦或是为了获利而不惜碾压他人而加快循环。
“这一些人，你也杀了不少。”
“到底是为了利益罢了。”
“那么到底是历史决定了人类，还是人类决定了历史呢。”“每个循环都是如此重蹈覆辙，厮杀，掠夺，然后休整准备下一次厮杀。”“在循环中的你们每一次互相掠夺群星之力时不也是如此。”
“那……每一个人都只想自私地活下去。”
“求生欲向来是无罪的，”她继续说道，“明知道自己无法逃脱却都奋不顾身地将自己的羽翼染上火焰。旋转，旋转，直到化作灰烬。”
她翻过最后一页。
“一场必输的赌博，或许这才是群星希望看到的结局。不过……”
“不过什么？”
“或许这次真的发生了些许改变。”她合上书。
“你是指？”
“阿尔塔西亚家族在此方面已经做了太多，在很久很久以前，在这个国家建立之前，在群星刚笼罩大地，黑暗时代落幕之时，就有人开始尝试着摆脱群星的命运了。”
“这我知道，但是早在几百年前家族便已经放弃抵抗了。”
“拿十几代人的生命所搭建的桥梁怎么可能会被轻易放弃，虽然家族是放弃了这个计划，转而从中试图牟利，但这并不代表计划的执行人没有传承。”
“好好看看吧，夏侯苌枫！”举手，书随之飘向远处的书架。
一声响指。
刺眼的灯光刹时充满整个房间，图书馆的中央，摆放着巨大的雕像——受难的阿尔塔西亚和破晓之龙。
巨大的人形双臂高举，被顶在巨剑形状的十字架上，十字架的底部，横卧着一条脊柱被锁链洞穿的爬行类。拜占庭石制成的雕像，在灯光下散发着晦暗的光泽。
原本该在礼拜堂的雕像，出现在这个虚构的回忆里。
“战争之神阿尔塔西亚被众神背叛的故事或许每个人耳朵都听烂了，但你有没有想过，这个起源于黑暗时代的神话体系，本就是用来对抗群星的工具。”
书从书架上飞出，缓缓落在她的手上。
一本《黑暗时代的众神》。
“群星用神话来创造指引，那么就由我们来创造神话！当故事成为神话，那么其所承载的意志就是对群星的抗争，改变宏观的叙事，就是弑神。”
“阿尔塔西亚被众神背叛，那么当其从剑冢归来之时，就是诸神陨落之时！”
我一时无法组织语言。
“你做到了，第十八代继承人夏侯苌枫，你改变了循环，但代价就是你的生命。”
“但我都做了哪些？”
“杀死了所有黑暗时代诸神星位的代言人，这是叙事上的破坏，夏侯苌绫作为第二帝国皇帝登基，这是现实上的破坏，你的异性克隆体女儿在恰当的时机继承了你原有的宿命，这是循环上的破坏。至此，在第二次群星归位之前，群星的众神干涉人间的力量已经出现了紊乱，我的‘存在’，便是有力的证明。”
“所以说，我最后还是成功摆脱宿命论了吗？”不禁发问。
“是的，你成功了。”
“可惜我已无法看到那样的未来了。”
“你的女儿会替你继续活着，即使你并没有正常意义的子嗣。”
“但，这样不就只是从一个宏观叙事跑到另一个宏观叙事中吗。既定的命运终究是没有改变。”
“这大概就是你的命运了，非群星意义上的。不过幸运的是，每个人都是这场赌局的牺牲品，你也好，夏侯苌绫也好，夏侯珩也好，所有人。”
但对我来说终究是什么都没有改变。
“接受吧，这就是你的一生，为一个不高尚的理由而活，死的时候无人铭记，哦，除了你唯二的亲人。”
“这对我来说，或许是最好的结局了。”
奇怪的感觉萦绕在心头，却无法用语言描述。

一个响指，空间再次暗淡下来，然后亮起。
这次是一个陌生的黑暗的空间，我们现在坐在一个老旧的胶片放映机两旁，放映机默默地对墙上的银幕投射着空白画面，惨白的反光照亮她的脸。
“这是什么？”
“你的一生。”她随手启动机器，伴随着微微的咔哒咔哒声，胶片盘开始转动。
首先放映的便是一家四口的合照，男孩骑在父亲的肩膀上，女孩则是依偎在母亲的怀抱里，当然，每个人的脸上都挂满了笑容。
“还是四五岁的时候吧，那会家族的内斗还没开始。”
“真是幸福的一家人，如果这样要是能一直持续下去就好了。”
“大概。”
……
男孩很快长大，现在是八九岁的模样，这是他和她的妹妹站在林间雪地的合影。
“在那件事后，我们一家便去北方生活了，父亲也是一个月左右才回一次家。后来我才知道他是被调到了北方实验场的保安部。”
……
很快，男孩便成长为了青年，此刻的他站立在北方王立工业大学的门口，拍下了这张照片。
“那年考试题还挺难的来着。”
……
随后青年穿上的军装，这是他入伍时拍的证件照。
“当时没有人知道，在未来的十年内世界将发生什么样的变化。每一个人都沉浸在战争带来的狂热当中。”
……
接下来的照片闪过的速度越来越快，从城市、到山林、到雪地、到田野，从巷战、到堑壕、到堡垒、到前线基地、到后勤线路，青年在这个国家的各处都留下的了自己的身影。
他脸上的擦伤、疤痕也随着时间变色，逐渐淡化，直至成为浅色的光影。
直到画面定格。
他静静地躺在一个女人的怀里，鲜红的血浸湿了女人华贵的礼服。
“……”
……
放映戛然而止。
“有什么感想吗？”
“还能有什么感想，我没有感想。”
“那，一般人看这种走马灯多少都会有些感觉吧，留恋，又或是遗憾？”
“除了最后死的人是我外，并没有任何意见。”
“嗯哼？”
“怎么了？”
“你难道没发现缺少了什么东西吗？”
“什么东西？我没看出来。”
“虽然28岁英年早逝，但是，在走马灯里却从来没有出现一些年轻人都会有的画面。”
“是青春哦。”她终于不卖关子了。
一时哑口无言，为何会与这种东西扯上关系。
“你想想嘛，不管是早期在城市里发展的那段日子，还是在战争开始后的几年，难道这些时光，从来没有给你留下美好的记忆之类的东西吗？”
“没有。”我当即回答。
“别这么毁人兴致好不好。”
“但是我想了想，确实没有过。”
“学生时代的我总是惦记着那些古神话和群星的使者那些玩意，就算杀了那么多使者，但他们每一个人都从来没有给我留下什么好的印象。嗯，换一种说法，可能我的价值观和路线在一开始便是和群星的使者相违背的，但是这正是群星的时代，这也意味着我与普世的价值，与群星的意志是相违背的。”
“换句话说，我本就是时代的叛徒了，未曾留下任何美好的记忆也是挺正常的吧。”
“那——后来呢。”
“直到组建了寒夜鸦小队，大概是这么一个时间点，一些东西才是有变化的。第一次有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同志，这对我的计划来说是有相当大的帮助的，毕竟我最开始便是计划一个人去杀死夏侯珩的，虽然这对当时的我来说多少有些螳臂挡车。”
“然后就是无情的杀戮，从哈姆莱特到俄狄浦斯，每一个群星的使者都是我亲手手刃的，虽然他们和我一样都是被既定历史所捆绑的可怜的人，但至少我在他们每个人的悲剧到来之前结束了他们的生命，讲他们的记忆定格在最美好的时间点，对他们来说大概也算一件好事。”
“那你为何又要去杀死群星的使者呢？”
“因为群星一开始就是知道我的计划的，所以他们将意志投射在这个世界，不计代价地阻止我的计划，我不得不杀死每一个使者，只有他们真正死去了，变数才会消失。”
“单纯的就是这样吗？”
“什么意思？”
“你只是为了计划，或是单纯地为了反抗群星的压迫才会痛下杀手吗？”
“……”
“说真话。”
“必然不止如此，因为我不止痛恨不公的命运，也痛恨他们每一个人。”
“我承认这些杀害都是存在私心的私刑。阿克琉斯、忒修斯、奥德修斯、俄狄浦斯、哈姆雷特、齐格弗里德等等，他们之中的每一个人，都是曾无情地蹂躏过我所珍爱事物的人。”
“既然他们可以作为群星的旨意，来无情地剥夺，无情地掠取，如此地肆意妄为，那我自然就要奉上最凶猛的复仇，将他们所珍爱的，他们最重要的，乃至他们的神格，也一并夺走。在他们死前给予最大的羞辱，然后让其在痛苦中流失生命，让他们后悔，让他们求饶，让他们绝望。”
“那么这一切，值得吗？”
“当然值得，因为复仇就是支持我活着的唯一动力，我要向曾作出伤害的所有人复仇，向腐朽的国家复仇，向糜烂的社会复仇，向傲慢的众神复仇。”
“而且，我也成功了。我摧毁了那些自私的人，将他们的意志和价值全部碾作齑粉，我摧毁了整个国家，用战争将整个机器击毁，我摧毁了整个社会，意识形态的内斗会让他们生不如死，我摧毁了群星，至少是将其羞辱并放逐了。”
“当然，代价就是我这一辈子和我的这条贱命。但这一切都太值得了。”
“看来你还是很享受呢，享受复仇的快感。”
“只要我将反对派全部消灭，那就没有反对派了，愚蠢的人只会贪图口舌之快而不得不跪服。而且在封王之前，他们都用同一个称号来称呼我。”
“暴君。”

银幕的光亮逐渐暗淡，一个响指，空间又发生了变换。
轻风吹拂，又回到了一开始的原野，不过日渐黄昏，远处的风车只留下巨大的暗影。
椅子没变，面前多出来一张茶几，上面摆放着茶具和已经制作好的饮料。
我拿起杯子，浅饮一口，温热的液体浸润了口腔。
夏侯苌绫她，或者说是祂，坐在我的对面，一同品尝着茶水。
“既然你的复仇之路已经走到了尽头，在那个世界上你还留有什么遗憾吗？”
“当然有了。”
“比如？”
“最让我放心不下的，大概是我那唯一的孩子——夏侯苌菫吧。”
“那个异性克隆体？你难道对她还产生了感情？”
“毕竟在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你一个诞生还没十年的东西是不会懂的。”
“只是一个克隆体而已，你难道不知道你有多少个备份吗。”
“我当然知道，但是克隆出来的便不算是人了吗，她和我有着同为人类的意识和记忆，她和我留着相同的血液，难道便也不能称之为人类吗。”
“但他们终究只是复制出来的东西，从基因到生长，他们甚至没有诞生的子宫。”
“决定一个人的存在便只是从生理学的角度来确定的吗，伊卡洛斯他虽然只是一个机器人，但他的意识早已不是人类所能解构的，他甚至还被奉为‘先知’，他便不能算作一个生命算作一个人吗。”
“如果算上社会意义也行，夏侯苌菫只是其中一个，毕竟她确实是有过社会活动，有社会的痕迹的，那剩下的克隆体怎么办，他们就要受到这样如此不平等的待遇吗？”
“……”
“如果克隆体们批量地进入社会，享受和人类同等的待遇，很显然按照当前发展的社会是必然不能支撑的，你要清楚这些造物被制造出来的初衷只是为了充当廉价的劳力。”
“所以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把剩余的其他所有我的克隆体都清除了。”
“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家族花了多少代价才做出那些克隆吗！”
“我当然知道，将每一个血统成功觉醒的人进行克隆，以此来当作储备的战力，上头那几个老头老太什么心思我怎么可能不清楚。但是，你们都遗忘了一点，觉醒的血脉是无法被复制的，夏侯苌菫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想要通过那种行为复刻曾经的强大简直是痴人说梦，连老祖宗都预料到会有人这么干，有时间做梦真不如多花点心思去干一些实在的事。”
“愚蠢的高层自恃聪明，把我和夏侯苌绫当作用完即弃的棋子，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苦尽心思培养了二十年的夏侯珩只在一个朝夕就被我消灭了。”
“吃相丑陋，也仅仅是比旧皇室要稍微有能一些。”
我放下杯子。
“但阿尔塔西亚好歹培养了你们，你们就从来不感恩的吗？”
“但他们似乎也从来不动脑子想想为什么没人想感恩。”
她放下杯子。
“血统给他们的加成太多了，将他们的寿命延长至此，同时把他们昏头的愚蠢也延续到现在了。冗余的结构，无用的程序，愚蠢的决策，与帝国并行千年的大家族现在却落得现在这种样子，他们似乎也从来没有反思呢，只能说一战的给他们的摧残还是太少了，常年的安逸让他们忘记了血和火带来的苦痛，稳固的权力倒是滋生的不少腐败和自私。”
“不过倒好，新的政权已经建立在新的年轻一代之上，至少是将那些老不死的隔绝开不少了，反倒这时候他们才真正慌起来了，但是在他们安逸的时候，我早就将他们能用的武力尽数解除了。”
“所以你毁灭克隆体是为了这个？”
“当然，不然我都懒得理。”
“你难道不知道这是背叛吗！？”她的语气有些紧张。
“注意一点，就连‘你’都是我创造的，在你还是那一堆废纸张的时候可不见有多狂妄。”
她一时说不出话。
“虽然我牺牲了自己，但不代表我不能把相当一批人拉下水。”
“就在那一战之前，帝国统合部都费拉成什么样子了，要是没有紧急改制，国家早就灭亡了。老不死的自以为控制着一切，让那些什么都不懂的人来管，就因为他们生来就是比较高贵的阶层，呵，连祖宗的制法也违背了，还好意思天天自称要重振辉煌，离开了现内阁的新一代，真不知道是自己先重振还是被先扣上反贼帽子枪毙了。”
“就连那些较为高贵的人反而是气焰更盛的，好一个狐假虎威。”
“……那你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我将茶杯倒满。
“反抗，这是自然的，但是又何止反抗这些。”
“群星被放逐，神的时代已经结束，但是就在神的时代结束以前，就有了投机的征兆，很快就会有人站出来自称权力神授，自称其为英雄，用暂时的权力来稳固对下一个时代的影响，家族干的那些事情很显然就是这个意思。但我便偏偏不能让他们得逞，若是没有了登基日之前的大清洗和皇城门前问斩，恐怕还有留有阿尔塔西亚血脉的人会自称家族为‘英雄的庭院’呢。”
“将权力交给那些愚昧的人？你这不是暴殄天物么。”
“一个拒绝神与英雄的时代，才是真正伟大的时代，虽然这也是一个注定理性但庸常的时代，属于人的故事，才是黑暗时代留给我们的珍贵的遗物，而不是那些在神坛上弄虚作假作威作福的虚伪的玩意搞出来的东西。神和英雄的存在，只会让时代失去活力，陷入毁灭的循环，恰恰他们还自认为毁灭新生才是正确的途径；只有人的存在才能正确引领变革，这些在黑暗时代的古书上都已经写的到处都是了。”
“但是很显然，夏侯苌绫虽然之前与你是同一条战线上的，可她现在显然没有按照你的计划去做呢。”
“这我当然清楚，没有建立共和国而是保持帝制也是正常的事情，我已经给国家和社会带来了严重的打击，利用更落后的制度来恢复稳定是较为可行的，保守派虽然严重受挫但不代表他们没有反击的实力，等待最后的一次反扑，将他们完全歼灭，这才能说上是真正的改革，真正属于人的改革。保守派也并不会被完全消灭，再加上对于新一代内阁的反对者依然有很多，他们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拖延时间且防止内部被渗透。
“就算被反扑成功，我依然有备用方案，虽然我已经死了，但我的计划依然持续有效地进行着。”
“备用方案是指？”
“使用‘莱茵河的宝藏’，与他们决一死战。”
“竟然是这个！”
“我并没有将密钥留给夏侯苌绫，就是为了预防如此。”
“夏侯苌枫啊夏侯苌枫，你好事做尽，坏事也做尽。”
“我在战争时将家族保护，在内斗时将其摧毁，这些只为能增加我活下去的几率，虽然结局来看我失败了，那就让我的意志继续行走在这个世界上吧。”
太阳完全落了下去，只留下原野上的风车如同黑色的巨人般矗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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